刘淑度先生,名师仪,字淑度,后以字行。祖籍山东德州,一八九九年七月十四日(清光绪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七日)生于河北正定府,在保定读小学,后到上海神州女学读书。一九三零年毕业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中文系,在北平、南京等地中学任教。晚年定居北京,是我国为数不多的著名前辈女篆刻艺术家,艺术大师齐白石老人的入室弟子,得意门生。
一、幼好篆刻 广泛求教
刘淑度先生自幼非常喜爱我国传统的篆刻艺术,受到祖父的热心支持,特意买来几方石章让她刻。她年轻时爱好很广:文学、绘画、摄影、治印。她说:“我还记得老师当时对我说‘好多者无成’。几十年过去了,这句话仍然记在心头。”刘先生说:“我本想考医科大学当个医生,但因为英文不好,没有考上。1925年进了北平女子师范大学中文系。” 1925年冬,她考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文科预备班,1926年春转入本科。课余,她一直在钻研心爱的篆刻艺术,注意阅读名家印谱,尤其喜爱吴昌硕的印章。她的篆刻技艺渐渐有了很大的提高。
为了取得更大的进步,她到处寻师访友。熟谙篆刻的北师大男附中国文教师董鲁安先生看了她的作品后,对她说:“你的刻法很像齐白石,你不要跟我学,你去找齐先生吧。”以后,刘淑度又得到了张海若、章南溪等先生的热心指导。张海若先生并将他的“颖拓”绝技传授给了她。章先生认为不会写是没法刻的,要她先练好书法。她向章南溪先生学习了两年多的书法篆刻,但他从不轻易改章,他说:“刀法不能随便改,你的刀法与我不同,你的刀法近乎齐派,应该去找齐白石。”经过董、张两位老师的指点,她想找齐白石的心更加迫切了。
二、求教孔才 拜师白石
经人介绍,刘淑度认识了齐白石的弟子、名家贺孔才先生。贺孔才先生是当时有名的文学家、书法篆刻家。她向贺先生学习了一年多,贺孔才对她的每一件作品都认真的批改。使她受益匪浅。有一次贺先生对她说:“我学不到老师的刀法,那种气势难学。你的刀法像齐白石老师,你可向他学。”
后来,她的四妹刘师蕴托同学求李苦禅介绍拜齐白石为师。李苦禅很热情,可齐老师说:“老了,闭门了。”过些日子,李苦禅又去求齐老师,老人无奈地说:“你先把她的作品拿来我看看。”齐老看过刘淑度的作品说:“你叫她来吧。”李苦禅就陪她去见齐老师。刘淑度当面表达了对齐先生的仰慕之情和拜师的愿望,老人说:“篆刻,男孩子都不愿意学,女孩子却喜欢这个!”1927年春末,刘淑度在齐老师家,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礼,再把写好的门生帖呈给老师,终于如愿以偿地正式拜齐白石为师。从此以后 ,她经常带着作品去齐府,向齐老师请教。齐白石对她的作品认真批改,有的还特意画了篆字范例。
1936年齐白石和弟子们合影(前排右一为刘淑度)
李苦禅曾经画了一本册页送给刘淑度,白石老人看后,甚为欣赏,欣然题诗道:“苦禅画思出人丛,淑度风流识此工,赢得三千同学辈,不闻扬子耻雕虫。 淑度女弟子持此属题,时己巳五月同客旧京 齐璜。”表现了齐老师对学生的鼓励和欣赏之情。
三、千石印室 白石弟子
齐白石对这个女弟子要求很高,除了要她学习秦汉玺印及赵之谦、黄杜甫等名家印外,还对她说:“你现在做我的学生,当然要跟我学,但你不要光学齐白石,而把齐白石学死。”白石老人要求刘淑度 “博采众长”,“不能死守一家”。
刘淑度勤习数年,也由于齐白石老人细心指导与帮助,知道了治印中许多道理,全面掌握了各种治印技法。她经过十几年的潜心钻研,临摹了许多汉印,篆刻技艺达到炉火纯青。她的篆刻,继承了齐白石“写意篆刻”的风格,章法变化有致,密不透风,疏可走马;用刀奇肆刚猛,横冲斜插,痛快淋漓。
1928年初春的一天下午,应刘淑度的要求,齐白石当面为她篆刻了“白石弟子”白文印,老人边刻边讲:“刀法有几十种,总起来有十六种。但我的刀法,就是单刀偏锋一面下刀。”经过齐白石的悉心传授和刘淑度的刻苦钻研,几年之中,进步神速。一次,齐白石对她说:“我的徒弟很多,但是在篆刻上成绩突出的只有三个。第一是罗祥止,第二是余中英,你是第三个。你虽然是第三个,但在女子中是难得的。”对刘淑度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褒扬。
1929年秋,齐白石有 “篆法似白石、所刻似汉人作”的评语, “吾弟数年来技艺大进,与吾乱真”。她的刻石与白石大师所刻放在一起,大师也难分辨。
1931年底,齐白石为刘淑度的印集撰写了热情洋溢、高度赞美的序言:
“从来技艺之精神,本属士夫,未闻女子而能及。即马湘兰之画兰,管夫人之画竹,一见知是女子所为,想见闺阁欲驾士夫者未易耳。门人刘淑度之刻印,初学古人,得汉法,常以印拓呈余,篆法刀工无儿女气,取古人之长,舍师法之短,殊为闺阁特出也。余为点定此拓本后,因记数语归之。
辛未十二月齐璜白石时居旧京越明日乃壬申元日也时年七十又二矣。”
一九三三年,齐白石还亲自为她制订了润例。齐老说:“我刻一个字四元,加边款四元。我给你定每字二元。”
刘淑度追随齐白石15年,得其真传并发挥创造性,终于成为白石弟子中的佼佼者,成为闻名遐迩的篆刻大家。从此,刘淑度成为遐迩闻名的女篆刻家。三十年代,她为鲁迅先生刻制的“鲁迅”、“旅隼”两方印章,深得鲁迅先生赞赏,经常在题诗或藏书中钤用。她还为钱玄同、朱自清、郭绍虞、顾颉刚、谢冰心、台静农、郑振铎等名人志士刻了许多方印章。
1941年为了减少由于母亲病故的哀思,刘淑度离开北平去南京。去齐老师家辞行时,白石老人语重情深地勉励她,不断努力,提高技艺。对老师十几年来的谆谆教诲再三地表示感谢,师生就这样依依惜别了。
1946年冬,齐白石从北平到上海办画展,路过南京小住。刘淑度到旅馆去看望,白石老人正在刻“年八十六矣”的白文印章,并允许她把带来的一些印章拓印下来,共计四十二方。白石老人在这小印集前写道:“淑度,白石之门人也,北平别来已越六载。今逢于南京,值予正刊此印,求拓之以纪事。丙戌十一月一日。”
1956年暑假,刘淑度回北京,看望过老师五次。第三次的去时,老师问:“这几年没放下刻刀吧。”淑度说:“不常刻。”老人说:“下次带两块石头来,带刀来,给你当面刻刻。”第四次去时,淑度带了石头和刀,约上李苦禅,到了老师家,发现老师精神不太好,坐在那里,眼睛也不愿意睁开。我问老师怎么样,老师说:“睡不安。”淑度也就没再提刻石的事。第五次去看老师,是辞行的,看到老师在那里睡觉,就没惊动他。没想到这是和老师的最后一面。
四、结集出版 捐赠慈善
1958年,刘淑度退休后回到北京。晚年的刘先生仍然酷爱篆刻艺术,创作了大量的好作品。她在师大学报上看到启功先生的《十六字令》,“花,骨肉同根各一涯,游子愿,何日早还家”,信手刻来,后为启先生一见所喜,即登门求索,并请为其刊“字曰元白”等印章。
1982年北师大八十年校庆,刘淑度以八十三岁高龄,精巧构思两枚印章作为贺礼,作品继承齐白石的篆刻风格,又有汉印的古拙特色,显现出个人特色。正如画家秦仲文评刘淑度印“比白石先生刻得更好,古雅隽秀,一点也不粗犷。”
1982年2月,谢冰心在《刘淑度刻石残存集》序中说:“白石老人名扬中外,人人皆以和他有过瓜葛,为莫大的荣幸,而刘淑度先生从不特别提到她和白石老人的这一段因缘,我认为这是她的过人之处!”
高莽先生在他的《女篆刻家──刘淑度》一文中写道:“我从刘淑度先生身上日益感受到中国妇女特有的崇高与谦虚的美德,不争名不图利,一切为了他人。这也许正是她常年埋名的原因。” 刘淑度先生正是这样一个具有很多传统美德的艺术家、知识分子。
晚年,刘淑度先生将她所收藏的齐白石印章、印谱等珍贵文物捐赠给北京图书馆;名家字画捐赠给中国美术馆;稿费等存款捐赠给她的老家山东德州,用于妇女儿童福利事业。来也匆匆,去也空空,刘淑度先生留给我们的,是她那对艺术的孜孜追求探索的精神和不为名利,真诚关心别人的崇高品质。
1982年,北京图书馆出版了《刘淑度刻石残存集》;1983年,北京师范大学出版了《淑度百印集》。这些书籍的出版发行,是对刘淑度先生篆刻艺术的总结与发扬。刘先生看到样书,十分欣慰,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。
1985年5月12日晚22时许,刘淑度病逝于北京积水潭医院,享年86岁。
2004年,宋致中主编的《齐白石贺孔才批刘淑度印稿手迹》,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。这是对刘淑度先生和他的老师白石老人,在中国篆刻史上一段佳话的最好纪念。
